• 一部心灵的信史 —记胡成彪诗集 胡 弦

  • 信息来源:寤移斋诗墨   浏览次数:   发表时间:2014-10-12
  •          沛县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某期的《诗刊》有胡成彪的几首诗,你不妨看看。我手头正好有这期刊物,于是就打开了看。这是我第一次看胡成彪的诗,虽然只有几首,匆匆一瞥,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清旷冲淡,意境不俗,迥异于平常所见。于是打电话问作者情况,才知道,胡成彪不但是一位诗人,还是一位副县长。
            目前,人们对“官家”作诗,常常抱有某种先入为主的特别心理。但这种情况,好像只是近几十年来的事,古代则无。古代,学而优则仕,官员诗家的数量相当可观。我很欣赏的“七绝圣手”王昌龄就是位“副处级”诗人,论级别,与胡成彪平级。王虽官职不大,但诗歌是诗人的通行证,他和上至丞相的王维下至布衣的孟浩然都是至交。那时的王维不以王昌龄官小而拒见,孟浩然也没有结交领导的顾虑。其后的中国文学史,好像也没有人讨论他们的诗是否有官气之类问题。诗人,毕竟诗才是最重要的。这是题外话。
            不久,胡成彪先生到宁办事,顺便来访,半日勾留,又兼返徐路上叙谈,我深深感动于他质朴豪爽的性情和虔诚向诗的真心。“赋到沧桑句便工”,听着他的人生经历,读着他的近百首诗词,我流连于纸上的辞采章句和情怀意蕴,对他现实中的身份倒似忘记了,或曰已化作了诗后淡淡的远景。
            胡成彪诗词兼工,从题材来看,他的作品大体可分为三类,一为乡居生活类,一为游记类,一为怀古遣兴类,还有一些应答之类的杂诗。总体水平较为整齐,其中又以第一类最为动人。
            西人说:乡村是神造的。乡村在人的心中,也总有挥之不去的神性,当它出现在诗人的笔端,也就带上了诗人独特的审美和感受。这些诗措辞婉曲,清灵隽妙,意中蕴结,寄托遥深。“香阵无言三十里,都随春意到心中。”(《 新春即景》)那同美景一同来到心中的一切,透着思考,浸着热爱,已经跨越了从现实美到神圣艺术美的整个创作过程。
    胡成彪家居微山湖西岸,湖光胜景自然常出现在诗中。这些诗,情真语挚,不事雕饰,构成了一幅幅优美宁静的田园风景画,散溢着淳朴清幽、恬澹宁和之美。他写湖中荡舟的悠闲:“小船无舵随风走,带起红莲一径香。”(《微湖夏日》)韵致飘逸,有超妙自得之趣。他写夕照中的湖景:“轻舟结队行还止,野鹜成群落又翔。景到残时更觉好,风如湖上始知凉。(《昭阳湖暮归图》)” 清净静谧而禅意盎然。他写湖畔的渔民生活:“晨舟时弄鹭,午饭必烹鱼。对客常评酒,听蝉胜读书。”(《过访渔家得趣》)静美寂悦,荡人胸襟,透露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又给人以无尽遐思。
            美好的诗句,来自诗人的生活经历和敏锐之思,但在精神层面和表现手法上,胡成彪的诗还能时时让人感受到中国诗美的古老流韵。比如《归家赋》:
    常念归期终有期,  十年再到草堂西。
    独钟老树枝头果,  偏爱高慈手上衣。
    兄弟相逢说故事,  邻居见面话传奇。
    偶然漫步儿时路,  夜夜听闻檐下鸡。
            读着这样的诗,不免让人想起陶渊明的身影和诗境,又仿佛有孟浩然的那种“淡到看不见诗”的境界。正所谓大巧若拙,诗中信手拈来的小画面,看似无心,实是作者的精心选择,使诗歌意象融于整个诗歌意境之中,达到一种平淡而不落痕迹的艺术境界。也正是从手法到精神全方位与古人的相接,才使作者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在描写大自然中一刹那间或琐屑的纷纭动象时,把自己的人生境界由世俗境界化到了天地境界。虽然淡淡写来,却摆脱了平淡,“看似寻常最奇崛”,带有一种强烈的感发力量。 但作者毕竟生长于“千古龙飞地”的古沛,这里是《大风歌》的故乡,作者的血液中,流传着雄宕豪放的因子,也注定了他诗歌的面貌和审美都是多向性的,既有清新婉曲、含蓄隽永的一面,又有沉雄俊爽、拗峭挺拔的一面。如他的《观都江堰》:
    一堰筑成万亩仓,从兹天府有余粮。
    岷川水聚千重浪,鱼咀涛开两道江。
    澜过宝瓶成雨露,波临玉垒入苍茫。
    若无蜀守分洪策,焉有当年秦始皇。
            气魄宏大,意境开阔,精力浑健,其中间两联,壮逸之气飞扬,尤动人心魄。再如他写南京景观的诗句,像“何从追叙当年,见阵阵暮云过钟山”、“西津渡上问征帆,千里行程一水间”等,感物动情,糅合古今,意蕴深厚却又造境拔俗,体现出作者纵横驰骋的出色想象力和“其神甚远”的美学追求。
            作者是善于观察的,无论是对家乡美景的描绘,还是对天下胜迹的览察,组合到诗中时,声、色、光、影,都有绝佳的谋构和结合。作者无疑又是善于思考和发现的。他在《水调歌头•登五台山》中说:“生前事,身后愿,早成缘。何必计较,心底无尘天地宽。笑看烧香之客,都替自家祈祷,几个悟真禅?不解梵中语意,何必扰僧坛!”言外之意、蕴外之致,可谓匠心独运。他还说:“枝上壶中可寄身,蚊睫蜗角自乾坤。”(《读庾信<小园赋>》)表现出了一种超然物外的精神,耐人回味与琢磨。
            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诗情愈痴愈妙。”胡成彪自号“湖西迂人”,对诗无疑是抱着痴迷之情和赤子之心的。他诗歌的价值与意义,也许不在于为我们描绘了多少人间胜景或者反映了多少社会面貌和状况,甚至表达了多少所思、所感、所得、所悟,而在于它是一部心灵的信史,一种自觉意义上的自我展露,正像他在一篇文章中说的那样:“把有限的精力放在诗词创作上……让美好占领你的生活空间。”
    我知道,诗词美好的格律,其实已化成了他生活的格律。

      (2007年6月于南京市颐和路2号扬子江诗刊社。原载于《江苏作家通讯》2007年第2期)
    作者系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秘书长、《扬子江诗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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